4/11/2009

The Bloom Issue - Group 焦點團體

Sappho's Island, April 09

LesHand, Let’s Go Hand in Hand

認識社團法人台灣女同志拉拉手協會

文/翁筠婷 攝影/李慧庭



2004年夏天,一群有心理諮商和社工背景,以及非此類背景的上班族與學生女同志們,共同創立了「拉拉手協會」,立志為拉子們服務,讓她們能彼此看見,相互支持。2006年,她們登記成為正式的立案組織,「社團法人台灣女同志拉拉手協會」想要和大家手牽手走得長長久久。從草創期的「五人客廳組合」,到現在「拉拉手」已經擁有近三十名義工、七十多位會員,舉辦了約七十場聚會活動,獲得超過七百人參與響應。2008這次,我有機會訪問到五位「拉拉手」成員,面對面,我們聊成長聊生命聊同運,好像在Hours Coffee的一角開啟了小小聊天室。對於這個把彼此生命串聯在一起的組織,她們的集體記憶是複數的、包容的、可重述的,這讓我體會到「拉拉手」流動而開放的風格。為了保存訪談中的原汁原味,除了介紹「拉拉手」的團體故事,這篇報導也將重現成員們精采的對話討論。不管你是否曾經是那七百人之一,透過《莎孚》,我們從這一秒拉起手。##ReadMore##

從婦女中心到拉拉手

說起「拉拉手」的成立,就得說起協會發起人「蛇」。2004年從美國返台後,蛇感受到自己想投身同志運動的熱情,因為身為女同志,「做婦女運動還是離我的生命有點遠。」跟蛇一起創會的小逸也回憶到,在某個不怎麼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和蛇一邊在某公園喝可樂一邊討論起想要承辦「文山婦女中心」的構想。在當時,台北很多行政區都有婦女中心,有的關注單親家庭、家庭暴力防治、原住民婦女和新移民婦女,但卻沒有一個直接服務女同志的婦女中心。台北市文山區在地理位置上離當時的公館「彩虹商圈」最近,因此才有承辦「文山婦女中心」的想法。



拉拉手前傳:「好開心」文山婦女中心!?


後來,透過好友介紹,蛇有機會主持「拉子三缺一」廣播節目,並認識許多資深同運人,為之後成立女同志組織的計畫累積了人力資源。第一次,蛇號召了十個人在自己家客廳開會,之後也陸續地訂下了協會名稱和章程。這期間人來來去去,後來剩下四五位固定班底。「老實說我們是一群並不太熟的人,原本並不是朋友,只是因為要成立一個女同志團體而聚在一起」蛇回憶道。可是哪有一個團體裡面人都不熟的呢?為了增進彼此了解,蛇決定先在成員間進行生命故事團體,分享彼此的背景故事。2005年二月,原本用來「破冰」的生命故事團體決定對外公開舉辦。透過當時蛇女友維維的網站,很多人連結到拉拉手的網頁,並吸引了不少人來參加活動。受到空間資源的限制,「拉拉手」的初期活動大多在蛇的客廳舉行,因此報名名額有限、場地也只能保密,而不是故意搞神秘喔!


說到團體的名字,當初也是經過一番龍爭虎鬥的表決才產生的。獲得最高票的「拉拉手」是蛇的構想,「拉」代表拉子,而「手」則是女同志最重要的器官,「拉手」更代表攜手同心、互相支持的意思。不過有遺珠之憾也是在所難免,小逸就忍不住抗議說:「我提的『好開心女同志協會』當時就被排擠,都沒有人要……」眾人大笑之際,蛇還不忘補充:「現在還是沒有人要啊!」而另一樁,為了紀念獲得第二高票的「非常女」,拉拉手後來推出的「非常聚會」活動便以此命名。(小逸:「那……那「好開心」呢?」)


親愛的,我把拉拉手變成社團法人了

在台灣,大部分的女同志組織都屬於私人性質的聯誼性社團、校園組織,或是學術團體的一部分,目前像「拉拉手」依法立案的女同志社團仍是少數。那麼,為什麼決定將「拉拉手」正式組織化呢?其實,除了實踐文山婦女中心的原初構想之外,「拉拉手」更希望能夠藉此爭取更多資源,建立起能夠傳承下去的制度,讓組織能走得長長久久。在「拉拉手」工作人員中,有一半的人熟悉非營利組織(NGO)的運作,另一半的人並不熟悉,單純想為女同志服務。但有在婦女團體工作經驗的小逸和蛇認為,在台灣,很多女同志團體後來走不下去多半肇因於沒有走向組織化,沒有正式的工作人員和辦公室,因此無法以傳承的方式交接工作。組織化的意思是擁有穩定經費來源、空間和有給職的員工。否則,「當我們的生命階段走到每天回家只能和女生抱在一起、每天看中醫(因為身體壞掉)的時候,就只能放棄了」,小逸如是說。但是為什麼其他的NGO組織可以運作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呢?因為只要服務需求還在,就有人可以依制度遞補上正式位子,以合理的身分延續組織的運作,而不是凡事都要詢問創始人。小金也補充到,成為正式社團才能提出方案和其他的團體競爭申請經費,有經費才能運作活動,而其他諸如免稅、開立發票、申請補助等也是成為合法社團的好處。


尋找生命出口的支持性團體

除了組織健全外,「拉拉手」究竟和其他同志/性別團體有什麼不一樣呢?綜合現場五位成員的說法,拉拉手是一個從生活上服務女同志的支持性團體。根據「老人代表」小逸的說法,在拉拉手成立之初,台灣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組織,只是台灣北部除了一些零零星星的私人聚會外,並沒有一個以組織形式進行直接服務的女同志團體。另外,聯誼性團體和支持性團體是有所不同的,「我相信聯誼性團體一定也有支持功能,但是在拉拉手,就算一場活動中沒有任何人彼此看對眼,那一次活動或那一個小時本身都有自我培力以及成員間互相支持的價值」小逸語氣堅定地說。

身為「新生代」代表的Middle表示:「對我而言,拉拉手最大的特色是想要開拓女同志生活上的聯結。」對於所謂「支持性團體」,Middle也補充說明,「就是在安全的環境之下,彼此能尊重、分享但不批判對方的生命經驗,並給予情感上支持的團體。」在NGO組織工作的小金也表示贊同,「拉拉手吸引我的是她很輕鬆,我不想下班後還去一個很嚴肅、很理論的地方。拉拉手是個進出都很自由的環境,她也是一個會尊重個人生命需求的團體。」而當初因為學術研究而進入拉拉手的孟甯認為,拉拉手最大的特質是完全以女同志本身的需求和經驗出發,直接服務更多女同志,「目前我還沒有看到有哪一個團體可以做到這樣。」孟甯微笑著表示。


「由口到心」的發聲練習


女同志們有和一般人相同的生活煩惱,也有屬於拉子的特殊生命處境──如何看見彼此,如何從自言自語到對話相挺?在拉拉手我們從一連串的「發聲練習」開始。於是,不走艱澀冷僻的論述分析,也不愛徹夜狂歡的聯誼派對,拉拉手堅持按月舉辦小團體活動:聊天室、成長團體、非常聚會,直接面對問題,分享經驗;文學讀書會、電影同好會,則以藝文作品為媒介引導大家回顧自己的生命歷程。談話分享,是拉拉手活動的基調,而內容主題則扣緊身邊可以運用的資源,邀請具有各式專長的朋友合辦活動。例如和劇團合作「一人一故事」,讓講故事的方式更多元化,除了聊天也可以用身體表演,也許未來還可以歌唱;除了和帶奧修的講師合作辦靜心練習,也找到帶肢體的老師來敎大家如何開發身體潛能……(蛇忍不住補充:其實是「性開發」!)


到目前為止,最容易爆滿的活動「毫不意外」的是討論和「性」有關的主題。另外若是電影欣賞播放的是新片或不易自行取得的影片,報名也會特別踴躍。但是,也有許多人來參加電影同好會並不是為了「搶頭香」,小金就回憶道:「那次我們看的是關於家長反對女兒同志身分的電影,很感動的是有個朋友從台中上來,她說她從來沒有參加過拉子的活動,而且她其實已經看過這部片很多次了!但她想要和大家一起看,所以特地上台北。我想,其實我們的活動是給她一個出口,讓她可以藉著談電影抒發自己的生命感受。」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拉拉手以談話性質為主軸的活動可分為「深入探索式團體」以及「聊天分享式團體」兩類。「深入探索式團體」目前開辦過「家庭關係團體」、「伴侶關係團體」、「生命故事探索團體」和「偏T團體」等,每次的主題跟風格與帶領人的專長相關,例如孟甯會專注於原生家庭和伴侶關係的問題。而「聊天分享式團體」則以主題式的聊天會為主,從性別氣質、性別角色、出櫃、雙性戀到法律權益、理財規劃無所不包。而更深入的個人諮商治療,孟甯表示,「目前拉拉手人員因各自忙於原來工作而無法提供此類服務,但我們會推薦專業且友善的諮商師。」


伴侶關係團體的情感糾結

帶過伴侶關係團體的Middle說:「來參加的伴侶大多有問題想聊,但是專業的諮商太貴,所以來參加我們的活動,以半聊天半諮商的方式進行。通常每對couple會先聊自己的問題,然後leader會引導她們回想問題,其他對伴侶也會給回饋。」令Middle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有位拉子朋友表示很高興有這樣的活動,因為平常就算跟其他拉子朋友在一起,也不會在當事人面前聊自己的伴侶問題,可是在拉拉手的伴侶團體中,她們可以談自己的問題、分享別人的經驗,更從別對伴侶的關係中重新認識自己的親密關係,是很難得的機會。孟甯也說,有一對伴侶AB來參加活動,B回去後跟A說:「我在團體裡面聽到好多你平常都不會跟我講的事!」A也跟孟甯提到,其實來伴侶關係團體之前,她除了自己的伴完全沒有其他拉子朋友,心中帶著「有必要接觸嗎」的疑慮而來,但讓人「好開心」的是,A之後不但詢問起拉拉手其他活動,也表達了她對拉拉手的期待,「類似這樣的回饋讓我覺得拉拉手做的事很值得」,孟甯感動地說。


如果在團體諮商的過程中,因為分享生命經驗觸動到自己或別人,而出現情緒失控的場面該怎麼辦呢?碰過情侶在分享時越講越激動,差點吵起來的Middle說,「這時候我們leader會用一些引導的方式,讓這兩個人說出內心話,或是請其他couple給他們意見,帶入不同的觀點以供參考,讓她們理性思考問題出在哪兒。」在帶母女關係團體時,孟甯也遇過情緒滿點的場景,當時主題是拉子和媽媽的關係,有些人談到了自己出櫃後引起激烈的家庭革命,親情的拉扯斷裂,令很多在場的拉子們都心酸地紅了眼眶。孟甯說,「很多拉子和媽媽很親,會想和母親分享自己的感情,但是又考慮到媽媽也要面對與父親間伴侶關係的壓力,會因為心疼媽媽而放棄,這種糾葛的家庭關係還蠻常聽到。」

寂寞芳心俱樂部不是踢館不過招


而令小逸比較感動的部份是,她有時候會聽到一些來參加活動的朋友當天心情並不好,有人甚至下了「我今天來就是一句話都不會講」的決定。「可是當我知道有些朋友下了這種決定但還是來了,甚至還不小心開口跟大家說:『其實我今天本來不想來!』的時候內心是很高興的。因為我覺得大家在外面很辛苦,也許有時候心情不好臉很臭,但是來到拉拉手,聽大家說話接受大家的陪伴,然後感到這對自己是件很有力量的事情,我真的覺得好開心喔!」此外,拉拉手也服務到一些本身就有資源的朋友,因為在現代社會,有資源不等於不寂寞。「她們曾經很活躍有很多好朋友,但隨著生活和生命階段的改變,有的朋友搬家有的分手,沒有辦法隨時在身邊支持。在接觸拉拉手後,她們發現還能夠在離開校園後建立新的人際關係,認識各式各樣的朋友是很難得的……其實我們有面臨並紓解了都市人、女性、到某一個年紀的孤單狀態。」小逸如是說。也許,拉拉手就像塊海綿,吸收負面的能量,將一個人的寂寞轉為彼此的陪伴。

除了溫馨催淚情節,蛇還曾經有被直接「踢館」的經驗!在某次活動中,蛇遇到一對都是念諮商的couple,「當時我和另一位leader因為聊得太開心,而在帶領團體時顯得不夠敏銳嚴謹,那對伴侶分享時我們忽略了讓雙方都有替自己說話的機會,有一方覺得自己被誤解,於是她們回家吵了兩個禮拜的架。」據說那對學諮商的伴侶,在吵完架也分析完癥結後,本來不想再回拉拉手,但後來她們為了要「好好地嚴正地把這件事情告訴拉拉手」,決定攜手回來。但是蛇認為「這樣的『踢館』其實是充滿善意的,她們很認真的和我們分享爭執的過程和團體帶領中出現的問題,我們真的學習到很多,也認知到在團體中沒有處理好的部份可能會帶來傷害。像這個例子,當兩個人的關係在團體中被所有人見證,可是其中一方覺得自己並沒有公平地被賦予發言權,離開團體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重現場景去平反,這樣帶回去就是很大的傷害。而且,並不是每對伴侶都有能力和資源去處理這樣的情緒傷害,而她們願意回來告訴我們,真的很難得。」


不是個圍繞「認同」而生的團體 看見女同志的雙性戀

在主題式的聊天會中,拉拉手辦過許多與2040歲女同志生活相關的議題。

其中,關於性別氣質與角色的有「偏T」和「Bi(Bisexual,雙性戀)團體。小逸表示,雖然偏T團體沒有爆滿,但它反映出一件事情,就是「有伴的女同志是不可以隨便去參加聯誼性活動的,但只是一群T在那裡的話你可以去交朋友沒有關係!」(此話一出,馬上有人問:「那TT戀怎麼辦?」答:「那就……不要告訴他們啊!」) 撇開TT戀的疑慮不談,「身分認同」的問題總是會在女同志團體中浮現出來。在那次偏T聚會中,有一些「不分」拉子也來參加,因為她們找不到「不分」的團聚。又或是在雙性戀聚會中,有些人來了之後說「其實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bi」……。然而,這些「認同的不確定性」對拉拉手來說都沒有關係。對拉拉手而言,除了同志認同、性別認同上的支持外,在支持性團體中更重要的是人對人的態度。拉拉手以女同志社群為主的雙性戀團體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和別的團體不一樣的是,在拉拉手雙性戀的經驗是公開化而且被重視的。拉拉手的Bi團體視雙性戀為一種「處境」,而不是固定的身分認同。對蛇來說,有些拉子有「愛男人也愛女人的經驗」,但那些經驗還不想被定義,也還不想宣稱,甚至還跟認同無關──重點是那個生命的處境跟經驗是什麼;「至少在我們的團體裡,我們不急著下定義,也不想圍繞著認同政治來生出一種力量,那對我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不只雙性戀,蛇繼續說道,「假使今天有人踏進拉拉手,然後說『我不是拉子,我只是有愛女人的經驗』,這完全OK啊!」因為,「我們不是一個圍繞著認同而生的團體。」

拉拉手鼓勵大家超越認同政治的說法,勇於詮釋並反覆講述自己過去的情感經驗,每個人的經驗和說法都應該被重視。孟甯很肯定「重述」的力量:「透過重述,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確定自己的聲音,對我來說這個過程是我在為我的聲音發聲,而不是我的父母決定我的聲音,也不是主流社會決定我的聲音,是我自己決定我要講什麼,這其實是個empower(自我培力)的過程。」蛇也笑說,「像我自己的生命故事在拉拉手已經不曉得重寫過多少版本了!」可以重寫,代表我們不斷地吸收新知並反身自省。可以肯定的是,在拉拉手,同一件事情很少會只有一種說法,因為討厭主流論述,所以擁抱多元複數!


拉子造家運動始末 Les HomeLet’s Go

然而,即便是像拉拉手這樣一個有理想、有行動且組織化的團體,還是不免遭遇了許多困難。「成為政府立案組織,並不代表我們就可以生存」,蛇淡淡地說,「我們還是沒有錢沒有空間沒有工作人員,原先擔心的問題還是存在」。這令人想起英國女性主義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的名言:「一個女人若要寫小說,她必須要有錢,還有自己的房間。」獨立的經濟和空間,不只適用於想要獨立生活、自由寫作的女人身上,也是組織團體長存的重要條件,尤其是對資源仍相對短缺的女同志社團來說。


「妳來,我們就在!」

由於私人的客廳是無法曝光的場地,也限制了參與人數,於是許多朋友報名拉拉手活動都曾名列後補或必須「下次請早」。就在忍受了三年之後,拉拉手在2007年底首度決定租借一個更大並且可以公開的場地(牯嶺街小劇場排演室),每個月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舉行「拉拉聊天室」,不用報名不限人數,實現了當初夢想的一部分──只要「妳來,我們就在」。


只是,對渴望擁有一個「家」的空間和守護者的拉拉手來說,這樣仍然是不夠的。「我們真的顛沛流離換了很多地方,從跟bar借場地,從信義路某人家的客廳、新店某人家的客廳、小劇場,到和NGO組織借場地,我們其實深刻地感覺到,當它是在一個客廳形式,一種家庭形式,一個像拉子小窩的空間時,所營造出來的氛圍,那種夥伴間的連結感是不一樣的,我們深切體會到場地是有差別的。所以我們想要找一個固定的辦公室,但它的樣子像家,大家可以進進出出,有人來倒垃圾、有人來充電……」小逸語重心長地說。


「看到的不只是錢」成家甘苦談

為了離「家」的夢想更近,拉拉手從20083月開始了「拉子造家」活動,鼓起勇氣向大家募款尋求一筆可以支付辦公室、工作人員的經費。同年7月,募款活動暫時告一個段落。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款項,但是過程中拉拉手看到了感動和希望,以及拉子「成家」的困難和責任。

一開始拉拉手主要透過網站、電子報、網路信件轉寄,以及在活動中對參與者宣傳等方式展開造家運動。以募款活動來說,這並不是大規模且積極的宣傳方式。但就在募款期間,工作人員發現光是要認真的以一個組織來募款,都不是拉拉手目前人力可以負荷的工作。「除了法規的限制,我們組織也還沒有準備好去募款。既然人力還沒有到位來做募款這件事,而其他活動還可以維持下去,我們開會後決定要暫停募款,斷尾求生,有捨才有得」小逸解釋。負責募款工作的小金表示,至少拉拉手嘗試了向內部會員動員小資源的方式進行募款,「一般募款都是以舉辦餐會為主,我們想如果是女同志要募款的話,是不是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以聚沙成塔、小額捐款的方式達到目標。過程中我看到很多令人感動的愛心。雖然募款喊卡了,我們走過一個不同的生命故事和募款經驗。」除了募到一筆捐款、愛心物資和可義賣商品外,還有兩個免費提供拉拉手辦活動的空間。由於仍是有條件且不穩定的場地,拉拉手表示會視活動性質和場地屬性善用這些空間資源,維持良好的活動品質。

蛇感性地說:「收到募款,我看到的不是錢,而是拉拉手曾經觸動了這些人、連結了這些人,而他們願意用這個方式支持我們,這是令我感動的。早期在信義路朋友家辦活動的時候,我們不收場地費,而是傳一個盒子讓大家自由捐贈。你知道嗎?很多人都是五百一千這樣大鈔大鈔的丟,這是一種『偷偷摸摸』的情感表達,因為沒人知道這錢是誰捐的。」

令人心疼也感傷的是在這次募款中,一位網友捐出原本要給離開人世的拉子好友的奠儀。這位網友在拉拉手的留言版上寫到好友:她也是女同志,但她活得很痛苦,最後選擇離開了這個世界……願所有的女同志,活得快樂、為自己而活……」對拉拉手來說,這是最沉重的一筆捐款,是支持也是責任──就如同蛇說的:「很多人我們沒有服務到,或沒有來參加過我們的活動,但一路從網路上看著我們辦活動,某些部分被喚醒了,所以捐錢支持我們。這對我們來說是砥礪,卻也是沉重的責任。」


「公私不分」地喚起小地方拉子意識

最後,主打提供女同志生活資源和情感支持的拉拉手是如何看待協會和同志運動的關係呢?表面上看起來拉拉手似乎不是一個從公領域著手、致力修法爭取同志權益的團體,但其實在眾多與同志人權相關的活動場合中,都可以看到拉拉手的支持聲明;更重要的是,生活與(同志)運動其實息息相關,公私領域也往往你儂我儂地難以畫分,以創造一個對同志友善公平的大環境來說,不論是法律上、觀念上還是道德情感上,每一吋空間都值得耕耘。因此,可以說拉拉手是公私不分地從小地方喚起女同志意識,並累積台灣同志人權運動的厚度與寬度。


從事社運出身的小逸便透過在拉拉手直接服務的經驗,觸碰到過去在書本中永遠都觸碰不到的真實面、生活面和需求面;每個月拉子朋友們和她分享的生活點滴都成為她到同運場合時背後一股支撐的力量──「像之前修改伴侶法,經過十年,我終於知道我可以爭取什麼、應該要爭取什麼、爭取了什麼會有什麼後果,因為支持我的不只是數據。」而對大學時期曾加入過性別學術團體的Middle來說,進入社會工作後更發現理論與生活的縫隙差異,在上班之餘到拉拉手服務本身就是一種同運。

「什麼是人權?什麼是運動?一定要公開發聲、一定要有具體論述才叫運動嗎?私領域就不能是一個運動的空間嗎?我們做的這些事情一定要被框限在私領域嗎?」這些,更是念性別研究的蛇思考多年的核心問題,至今也許還沒有結論,但是在各個流動轉徙的小空間舉辦的拉拉手活動,對蛇來說都是鬆動公私領域界線的實踐。況且,「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是以純社工的立場在做直接服務,在背後支撐我的一直是同運的力量。例如說我做研究批判『認同政治』,我了解到『認同政治』的壓迫,於是在帶活動的時候至少我不會再去複製同樣的壓迫性。可以說,運動的精神幫助我帶領拉拉手活動」蛇以堅定的語氣說。


對孟甯而言,拉拉手是用「各個擊破」的方法從底層喚起同志人權意識,是一種微型(micro)的同運:「對我來說,當一個人在團體中講自己生命故事的時候,我們可以幫助她找到自己其他的聲音和力量,過程中運動就在進行……當然,要醞釀成巨大的運動,例如修法爭取權益,是需要時間的,但是底層支持的聲音也很重要,就是一個awakening,我們在做的就比較像是一步一腳印地喚醒、累積下層的意識。」所謂喚起覺醒(awakening),不單針對非同志族群,更是針對每個同志本身,因為就像孟甯說的,「人往往是有了覺醒之後才會知道『什麼權益對我是重要的』,才了解到『我值得獲得更多』!」


「家,是心之所安」──採訪後記

記得聽過一句話關於「什麼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答案是,「由口到心」。當時感動地不能自已。

這次訪談席間,令我感動的時刻太多,很多時候,我以為自己就在「拉拉聊天室」的角落,學習聆聽分享,還有重述生命經驗的多元觀點。當眼前這一群人將自己零碎的時間壓縮成每一次舒適的、服務人的空間,我相信很多來過拉拉手的朋友都感受到「家」了。而到底同志運動的形式應該是什麼?從微型到鉅觀,從滲透到逆轉,還是從游擊到突圍?拉拉手告訴我關於同運的一切其實很簡單:從用心傾聽到鼓起勇氣發聲。

那麼,由口到心不再是最遙遠的距離,回家的路也不再遙遙無期。因為家,就是心之所安。

INFO.我要找拉拉手

想支持拉拉手或參加拉拉手的活動,看這裡:

《破報》每週Q-Gender活動版

「拉拉手」官方網站:http://www.leshand.org/

「拉拉手」電子報:http://mychannel.pchome.com.tw/channels/l/e/leshand

寫信給「拉拉手」: http://leshand@kiss99.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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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莎孚島誌》

西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女詩人莎孚(Sappho)在名為蕾絲堡(Lesbo)的島上為她的情人們抒寫生命的詩歌。2008年末,我們是一群在台灣島上為跨越各種性別氣質的女人/孩們書寫現代莎孚人故事的編輯義工。

我們是發行了兩期的《莎孚 SAPPHO》雜誌編輯小組,在歷經了原出版公司倒閉倒薪水、刊物發行遙遙無期的風雨後,覺得自己像是汪洋中的孤島,漂泊無依……

所以有了《莎孚島誌》。

一本發揮孤島精神,寧鳴不默的拉子線上雜誌
一本不甘寂寞,永不妥協的跨界女性文化本事
一本在島嶼上誕生,屬於我們台灣莎孚人的情詩

有妳們,我們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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